标题：与父下棋

文 / 世事如棋

父爱下棋，茶余饭后总爱与人下上两盘。耳濡目染，我也迷上了下棋，每天总缠着父亲下上几盘。开始时父亲并没当回事，每次下棋时都要让我子。但随着我棋艺的日渐提高，父亲让的子也逐渐减少，最后终于一子也不再让了。虽然我还是负多胜少，可父亲赢棋已经不那么轻松了。
好多时候，每天放学以后，外面的世界渐渐对我失去了引力。我总是飞快的跑回家去，以期能和父亲多下两盘。
随着时光的流逝，下棋渐渐融入了我们的生活，成了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哪天要是不下棋，总感觉生活缺了点什么。但随着我的日渐长大，学校离家越来越远，回家的间隔也越来越长，由开始小学时候的每天都回家到后来中学、大学的一周、一月以致后来一学期一次了。随着时间间隔的的延长，想和父亲下棋的欲望越强烈。和父亲下棋逐渐成了生活的一种渴盼，一种奢望。每到假期，我都要飞快的收拾行李，迫不及待的往家赶去。
一到家里，母亲总是惊喜的接过行李，把我爱吃的零食拿出来，然后就不停的问长问短。而父亲总是那么平淡，只是眼睛里偶尔露出一些我平时熟悉的喜悦神情，然后不声不响地拉开桌子，放好棋盘，拿出棋子，一个一个的摆好，再沏上两杯清茗，然后坐在那里静静的听母亲和我说话。而我早已急不可耐了，匆匆答完母亲的问话，就往棋桌旁坐。母亲总是不满的瞪了父亲一眼，到厨房里忙去了。
一坐到棋桌旁，我和父亲便屏声静气的下起棋来。外面的一切似乎荡然无存了，世界上好象只是棋盘和棋子，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。连母亲出入拿东西都轻手轻脚的，生怕影响了我们。
每次下棋，父亲都能很快的把握我的心态。我在外一帆风顺时，棋上便不由自主的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气势来；我气馁神伤时，棋上则不由自主的表现出患得患失的谨慎来。父亲总是不动声色的应对，对我的逼人盛气，他从不与我正面冲突，尽可能的与我周旋，把我的锐气磨尽，使我很快从得意的狂热中清醒过来，以一颗平常心对待过去的成功；我患得患失时，则尽快邀我兑子，逼我正面冲突，常常能激起了我的斗志，使我淡忘过去的失败。这样，每次回家，我都能较快的把心态调整过来，使我以平常心去面对新的生活。
与父下棋，使我受益良多，既让我那颗纷繁芜杂的心得到片刻休憩，又让我能从年轻的浮躁中清醒过来。与父下棋，成了我和父亲生活的习惯，成了我们无言的交流。很多时候，到校后母亲语重心长讲了无数遍的话语没记住，那一张棋桌，一杯清茗，两个围桌而坐的身影和下棋得到的体验却时时铭记于心。与父下棋，成了我体悟人生的一条捷径。可以说，我是在父亲的棋桌旁长大的。
毕业后，在家乡的小镇教书，虽离家很近，但随着年龄的增长，事情也日渐增多，整天都只顾忙自己的零碎琐屑的事情了，往日那份下棋的心情渐渐消减了，很少有时间能陪父亲下棋。又加上父亲现在年纪大了，以前忙碌的许多事情，现在已经用不上他了。由一个大忙人突然间闲了下来，让他突然感到不太适应，很多时候他感到很落寞。有时他很希望能和我们下盘棋，但我却很少有时间去下。现在又到这里上研，离家也更远了，回家一趟也更不容易了，陪父亲下棋的时候更少了。有时想到这些，心里总感到有些愧疚。
去年春节回家，当我又一次和父亲围桌而弈时才发现，父亲比以前瘦了许多，棋艺也大不如前，虽然我没尽力去下，但父亲还是输了几盘。那一刻，我从父亲眼里读到了痛苦，那是曾叱吒棋盘、左右棋局的父亲的暮年之痛。但他不久就调整了过来，很快就沉浸在父子团聚的喜悦里。
听母亲说，父亲这段时间身体不好，有空时总摆弄棋子，一坐就是老半天，很少说话。我知道父亲病中寂寞，哥哥又不在家，没人陪他聊天、下棋，心里也很难受，感到为父母做的太少了。还好，假期里我与哥哥尽可能的多陪父亲下棋、聊天，父亲的身体恢复很快，可惜假期太短了，还没能很好的玩就又开学了。
走时，父亲没有多说话，只说有空多打电话，你和你哥都走了，家里太冷清了。我从他的眼里看出了那份留恋，那是信奉“好男儿志在四方”的父亲不曾有过的！
前不久，接到几次父亲的电话，都没有多少事情，父亲竟絮絮的说了许多，最后总是说，你们都走了，连个下棋的人也没了！我知道，寡言的父亲不到过分寂寞的时候是不说这样的话的，心里也很不是滋味！
唉，什么时候能再陪父亲下盘棋呢？